忆父亲

忙碌不觉岁月长，疫情反复已近冬。连日来，在进一步加强社会面管控的静默夜晚，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父亲。是啊，父亲离开整整274天了。想到往年的今日全家其乐融融的场景，记忆的闸门猝然打开，思念的泪水潸然而下……

时间不能倒流，往事只能追忆。我清楚地记得，腊月二十八，我和同事们正在竹市镇保障交通畅通。上午十点钟左右，接到二弟的电话：“大哥赶快回来，爸可能中风了，说不出话了。”顿时，我内心一阵惶恐，简单安排了工作，就驱车往家赶。

抢救没有耽误，手术也很及时，但情况一直不见好转，医生朋友又陪着我们找了主治医生，找了医院的专家，但等来的是很不好的答复。我们都不愿相信，也不愿放弃，反复和医生沟通，心想只要能保住父亲的生命，哪怕是不能完全恢复，变成植物人也无所谓。医生看着我们很无奈地说：“你爸脑出血已伤及脑干，形成大面积脑疝，瞳孔都已散去，真的我们是尽力了。”

尽管如此，我们还是祈祷奇迹能够出现。从那时起，我们三兄弟就在医院重症室外面的走廊上守护着，盼望着。初二下午六点左右，医生急着说：“快，快，不行了。”就那样，靠呼吸机坚持了四天的父亲，没来得及和我们说上一句话，交代一件事，就放心的丢下了我们，去了一个没有病痛没有苦难的世界。那一刻，我感觉天塌了，那一刻，我泪如泉涌。我好后悔，后悔前些日子为什么不回家看看父母；后悔每天总是早出晚归，一直没有来得及和父亲说上一句话，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。

父亲去世后在家仅停留了两晚。父亲生前也讲过，百年过世后要一切从简。现在雪峰山的乡村都在响应政府的“三个3”号召，虽没有举行隆重的追悼会，但父亲的葬礼，闻信而来的亲朋好友、附近村民还真不少，都陆陆续续来为父亲送别。

守灵期间，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再次涌上心头，记忆的片段像黑白老电影瞬间鲜活起来。父亲原本在县城的老街上长大，60年代随爷爷下放到了花古七里。听母亲讲，虽然父亲是街上长大没受什么苦，但下放到了农村，耕田打耙，去半江洞里砍柴，各种繁重的体力劳动，父亲都能吃苦耐劳、得心应手，那个时候生产队的人讲起父亲都是竖起大拇指的。1979年，下乡青年返城，父亲原本可以去更好的单位，但为了不丢下我们三兄弟和娘在农村，就选择去了当时的洞口苗圃。

那个年代，父亲干一行爱一行，很快成了苗圃的骨干力量，还担任了队长。父亲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，家庭副业也搞的不错。我记忆中，人们总问他：“杨队长，你这么舍火干嘛。”父亲说：“没办法，三个崽要呷。”父亲虽然没有给我们最好的，但一直让我们的生活无忧无虑。父亲的林业专业技术是自学成才，搞嫁接最在行，嫁接一株苗木那个时候是几分钱，父亲每天挣得比别人多几倍。八十年代，时兴万元户。父亲曾指着栏里的猪自豪地说：“强崽，万元户算什么，把这栏猪出了我家就是几个万元户。”那个时候我觉得父亲最厉害了，好崇拜。

父亲对母亲也很好，很恩爱。记忆中，他们没有吵过什么嘴，更没吵过架。都说严父慈母，我记忆中的父亲很温和，也很少打骂过我们。唯有的一次，父亲发了火，我至今记得。我上小学时，因为和老师顶了嘴，就不想去上学了，耽误了两天，老师也来家里做了家访。第三天，父亲刚好在担淤，和我说：“去读书吧，不读书将来你做什么？”我顶嘴说：“不读书我做工。”那次父亲真的火了：“好，要的，不读书你要做工是吧，好，不强迫你读书，就做工吧，把这担淤担到圷里去了。”我也真的去担，可一百多斤重的一担淤我拱了几下怎么担得起。看到我那个样子，父亲真的火了，抢过扁担就是一扁担，我痛得哇哇叫，哭了，父亲也落泪了。现在自己长大了，也为人父了，才体会那时父亲恨铁不成钢的那种心痛。

在林校读书时，父亲生怕我在外面吃苦，生活费、零花钱总是给得比较足，说青少年长身体，学校里你选顶好的菜吃，不要攒。家里三兄弟建房，父亲都是操碎了心，他总是把自己当副工用，担沙、挑石、和浆、浇浆，劝他不要弄，他哈哈大笑：“结实着呢，心里有数的，一般年轻人还奈得我何？”

父亲是个热心肠，很爱乐于助人，宁愿自己不吃，自己不用，也要先帮人家。苗圃周边的几个村，绝大多数村民都认识父亲，了解父亲。九十年代，家里正在建房子，经济较为拮据。当时附近一个村民的老婆病了，急需一大笔钱，找遍亲戚朋友都没有借到多少。那天清早，走到我家将情况和父亲说了，要父亲帮忙救命。父亲二话不说，就把自己前两天借来买钢筋的一万块钱借给了他。我问父亲，“等会拿什么去买钢筋？”父亲说：“钢筋晚两天没事，先停两天工，再去想办法，救人要紧。”

虽然长期劳作，但父亲多才多艺，吹唱弹拉均是拿手。退休后，特别是近些年，基本上不出去劳作了，就在家帮弟弟看看店，带带两个小侄子。有时唱着，有时拉着二胡逗着小孩玩，陪着他们慢慢长大。可现在，再也听不到他的笑声和悠扬婉转的二胡声了。这把二胡我们还珍藏着，睹物思人，常让我不觉湿了眼眶。

沉舟侧畔千帆过，病树前头万木春。父亲，我想告诉您的是，在您逝世后不到一个月，我也从乡镇调到了县局机关，工作环境和工作压力相对都好点了；您的长孙成宝，从长沙地铁辞职后，通过自己努力，今年也顺利考上了公务员，已经去深圳上班了；您最牵挂的二弟，原来的想法今年也已经实现了……如果您现在还健在，会多高兴，多欣慰啊！

可惜，您再也听不到，也看不到了。我只能将这一切和着泪水写成文字，连同冥钱一起烧给您，愿您在另一个世界护佑母亲及全家安康如意，来世，我们还做父子。

逝者长已矣，生者当如斯！今天是父亲的生日，谨以此文怀念我的父亲！

作者：杨自强